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他們比我大了許多。我出生后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我的記憶是從學校開始的。上小學了,小學在村里,離家不遠。我爺爺特寵我,爺爺干活掙上幾塊錢,買兩個餅子或是甘蔗,等不到放學,偏要送到學校,在教室門口等我。那時這些是稀罕的東西,同學們都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吃。有一次被老師看見,批評了我,讓我回家去吃。那時家里糧食不夠吃,想吃面只能是做湯面,每次母親都把面條撈到我碗里,她只能喝湯了。
每當我發了獎狀拿回家,父親就工工整整地貼到家里最顯眼的地方。小學畢業了,獎狀一張都舍不得扒掉,貼了一墻。那是我的榮譽,更是父母的榮耀。
上初中了,初中在鎮上,離家遠了。母親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給我做早飯,再叫我起床吃飯。冬天天亮得遲,去學校時,母親都要送我好長一段路,看見路上人多了,她才返回去。晚上下自習,母親提著燈籠早早在大路邊等我。寒冬臘月,從不間斷。
上高中了,高中在縣上,離家更遠了。學生們都住校了,我一周回家拿一次饃,父親害怕我吃饃吃不舒服,經常提著飯盒,步行4公里到學校給我送飯。看著我津津有味地吃著,他是那么高興。
有一次送飯時,正好碰見我的班主任喬老師,她向父親表揚了我幾句,把父親高興的,回家見人就說:“老師說我娃學習好,準能考上大學。”每天干活種地的勁頭更大了。那時一周只休禮拜天,我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到校。那時家境不好,換洗衣服很少,每周六晚上等我睡下了,母親把我的衣服里里外外都要洗一遍,然后放在灶火上烤,一晚上翻來翻去好幾遍,等天快亮了,衣服全干了,母親才有機會睡一會。周日早晨吃過飯,母親就坐在院里攤煎餅,為我準備一周的干糧,一直攤到中午才能攤完,母親腰疼得已直不起來了。
轉眼高考完了,閑著沒事,我就跟著父母下地干活。有一次鋤玉米,一不小心砍到腳上,破了一刀子,流血了,母親心疼的捂住我的腳,眼淚刷刷地留下來。從那以后,再不讓我去田里干活了。
大學錄取通知書來了,記得那是同村的老師送來的。鄰居得知后都來祝賀。村里出了第一個女大學生,稀罕。父母更是高興得不知該做啥,拿過通知書認真看來看去,把通知書拿顛倒了都沒覺出——父母都不識字。當天,母親給我煮了兩個雞蛋,算是對我的獎勵。那天整整一天,我都聽見父母高興的夸娃多有出息。上大學了,那會兒上大學不用交學費,家里每月給我寄點生活費,也就二十多元。我知道是母親又賣了豬,還有賣雞蛋攢的錢。他們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把一點一點攢的錢全寄給了我。大學畢業了,上班了。當我拿著第一個月的工資四十九塊五角錢回到家里交到父母手里時,母親高興地捧著,說:“我娃終于掙錢了。”又把錢塞到我兜里,“家里不花錢,你剛上班留著買點衣服,生活用品,吃好點,不用管家里,我和你爸還能干動,有喂的豬,雞下蛋能賣錢。”其實父親那時已經70歲了,母親也已60歲了。結婚了,有孩子了。每當聽說我們一家子要回去,母親早早地就把被褥晾曬好,飯菜準備好,父親則早早就站在村外等著。我們一進門飯菜就端到跟前了,每當晚上我們睡下,母親總要坐在我床頭跟我嘮叨個沒完,等我睡醒了一覺,她還在說,說不完的心里話。我有時給父母買些吃的穿的,給父親買條煙呀買瓶酒,父親總是坐在那里驕傲地看著我,高興地合不攏嘴。有一段時間我把孩子放在家里,父親每天用他那半駝的背脊背著孩子滿村走,哄著孩子高興。
父母辛苦了一輩子,本該好好地享享清福,本該好好地接受我們的孝敬。沒曾想,在我上班后第三年,一次意外,我那平凡、老實、慈祥而偉大的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年,他才74歲。若沒有那次意外,按他的體質和王家高壽的基因,他應該可以活到90歲。
后來我發現我以前給他買的兩瓶竹葉青酒還放在柜子里一直沒舍得喝,我的心都碎了。這件事成了我心里永遠的痛,一直無法抹去。
歲月無情,如今母親已快90歲了,看著母親一天天變老,個子也變得矮小,腿腳越來越不靈便,坐上了輪椅,吃飯睡覺也不能自理,身體每況愈下,我心如刀割,真希望時光倒流,幻想父親健在,和母親相濡以沫,我該多幸福啊。
(王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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