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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又一場小雨，終于讓天涼了許多。老屋門前的小院里那一架絲瓜，雨后顯得更加碧綠。頭頂上吊著的那幾個絲瓜，晃晃悠悠的，像一群蕩秋千的孩子;還有幾個趴在院墻上的綠葉中，躲躲閃閃、若隱若現，又像是在捉迷藏……

老屋前這架絲瓜年年綠，也沒有誰刻意種植過，寒冬里掛在架上沒有摘掉的老絲瓜散落的一粒粒種子，遇到春雨就拼命鉆出來，接著一根根綠色的火炬騰騰地往上躥，不到一個月的工夫，那充滿活力的藤蔓就搖著黃色的喇叭爬滿墻頭纏滿木架了。

我回來時天空正飄著細雨，雨打瓜葉的嘀嗒聲，勾起我許多童年的記憶。站在陰暗潮濕的老屋里，仿佛又看到年輕的父親雨中荷鋤而歸的身影。推開窗戶，絲瓜的氣息撲面而來，就像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從外面伸進來，輕輕撫摸著我的鼻孔和臉頰。童年的無數個夜晚，我就是躺在絲瓜架下的軟床上，聽搖著芭蕉扇的母親講著那一個個古老的傳說，進入夢鄉的。那枝葉間灑下的月光，斑斑點點，至今記憶猶新。

轉眼之間，這么多年過去，院里的絲瓜仍年年綠、年年結，那絲瓜炒雞蛋的香味至今還飄蕩在我的記憶里，西院的大嫂，東院的大嬸，整條街的飯桌上，誰家沒有這絲瓜的香味。房頂上那睡在瓦溝里的絲瓜，像過去一樣，現在是沒人理它了，等到冬天葉盡藤枯時，人們就會用長長的竹竿把它勾下來，刷鍋洗碗甚至當洗澡的搓布。

由于殘枝枯葉年年化作春泥的緣故，院里的土地還算肥沃，年年歲歲，絲瓜還會綠還會結，但老屋已經老態龍鐘，即將走到盡頭，到了非扒不可的地步了。本來年前弟弟就要扒掉的，但看著父親那丟舍不下的目光，也只好作罷。又一年的風剝雨蝕，老屋真的挺不住了，有時我真怕父親那仿佛被什么撕扯著的、干燥的咳嗽，會一下子把老屋震倒……

到了年底，這座生我養我的老屋，還有屋前這架年年綠的絲瓜就要從這里消失了。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悵悵地，若有所失。看樣子，老屋前的這架絲瓜只能是我人生里的一個夢，一份記憶了。它能伴著我走過童年，走過少年，也一定能伴著我走過今天、走到明天。                      劉紹義